2.借口
丽萨一直都觉得，温晴朗是一个非常奇葩的存在。
丽萨是下城10区的居民。虽说是下城区，其实条件比起很多都市的中城区都好了不少，就是治安差了点，而且小巷子里不时会出现半死不活或者已经死掉了的流浪汉，甚至邻居家无人照看的老人都是在夏天散发出了腐臭味才有人发觉他已经去世。还有就是，如果城墙破损，那么首当其冲受害的就是他们下城区的人。在丽萨5岁那年，城墙被羽蛇大肆进攻后破损，早已改变习性的绿鬣蜥在人们击退羽蛇后趁机钻了进来。那一次的事件不算很大，至少并没有波及中城区。
对于丽萨来说，那一次的事件也不是很大。她的母亲早死，父亲后来也在战斗中死了，所以说到底也没什么好牵挂，自己还活着就好。
唯一一点，有些改变了的就是，丽萨认识了温晴朗。在那条藏身的小巷子里，丽萨认识了这个棕色眼眸的男孩。
现在来说说温晴朗，之前说丽萨觉得他奇葩，这么说一点都不为过。
温晴朗其实长得算是赏心悦目，也曾有女孩子向他表白过，虽然被他拒绝了。他的性格其实也还好，对待女孩也算温柔，教师评价也大多有类似“阳光”“乐观”“积极”“向上”“进取”等诸多带有正能量的形容词汇。在校成绩也一直很优异，至少那个成绩是丽萨天天熬夜加班也追不上的。
综上，温晴朗并不奇葩，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三好学生。
可是偏偏温晴朗常常用他那个也许是遗传了太多他的科学家父亲的基因导致的有些非人的脑子去思考一些让丽萨感觉理解不能的东西。
举例，温晴朗曾经把几百年前的灾难与旧时代一些古文明的消亡联系在一起。他甚至专门为此放下他喜爱的游戏机转而写了长达几十页纸的论文，其中包括了大西洲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亚特兰蒂斯，埃及与玛雅的金字塔，传说中生命进化的几个时代，罗马印度希腊等地的传说，以及人鱼等在丽萨看来匪夷所思的东西。
温晴朗在中城8区的KW分院，可此事甚至惊动了1区主院的校长莱拉，于是莱拉校长就邀请了都市中心建筑 Centrality简称“C.E”的权利机关A.D（Adjudication，裁决）负责人海利，执行处P.E（Penalize，处刑）负责人涅斯卡，以及科研机构V.E（Verity，真理）负责人弥罗跟温晴朗喝了足有三个小时的茶。
最后当温晴朗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四个人对他的评价是：思维跳跃性极强，敏锐度高，建议仔细考虑毕业后加入的机构。
说白了，这人脑洞清奇，爱鸡蛋里面挑骨头，不过更合适的说法是会钻空子，四个机构都想要他，但是只能选一个，选哪个自己掂量着办。
对此，丽萨唯一想说的就是：C.E的负责人够懒，把中文名称改成英文名取前两个字母就变成了简称。
……
看着倚在教室门口的解影和丁伊，温晴朗悄悄翻了个白眼过去，然后对着丽萨道：“这老师够狠。”
“是吗？我倒是觉得人鱼老师很可爱啊。”丽萨笑着，及肩的短发顿时被温晴朗揉乱，“喂，你郁闷也不要折腾我的头发啊。”
“73都一个礼拜没有来学校了，我不揉你还能揉谁？”温晴朗郁闷地一边揉着丽萨的头发一边和丽萨一起向楼下走去。
温晴朗熬过六年级的考试升入初中院的时候，除了自小就认识的丽萨，第一个认识的就是73。
说来也怪，这人打从上学的第一天就坐在班里最角落的位置，一头乌黑的长发束成低低的马尾，长发几乎及腰。不会显得女气，也不显阴柔，只是有一种非常独特的气质。究竟是什么气质真的很难形容，说的直白一点就是：这人你一看就知道他是个男的，但是你还是觉得这人好看，但又不是寻常的“俊美”“帅”所能形容的，而且73也确实不是那种特别帅的，甚至在女生中间都显得有些小透明。只能说是一种独特的气质。
所以出于纯属的好奇心理，温晴朗向73搭话道：“哎，你为什么留这么长头发？”
实战的时候多麻烦，万一被什么东西勾了挂了或者被敌方抓住了，死在这上多冤。
“我想留。”73抬头，眸子墨一样的黑，脸上面无表情，“你是改造人，上城1～3区的KW学院分别有名为'蓝莲花''凤凰''雪松'的机构，只接收改造人。你为什么不去？”
“因为我想留在这里。”温晴朗如此回答。
两个人就因为这一番在丽萨看来不属于正常人的世界的对话认识了。而且在温晴朗的死缠烂打之下他们三个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的人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这平衡维持了整整三年。
最初丽萨还多次怀疑过73是什么奇怪的人，因为谁都不知道73到底是怎么知道温晴朗是改造人的。即便是知道温晴朗改造过的丽萨，肉眼也依旧无法看出他究竟哪里被改造过。
可是后来仔细一想，73虽然人怪了点名字怪了点（听说是因为他的父母酷爱研究数字命理学），但到底没有哪一天被老师因什么不好的理由抓出去，所以应该也是个正常人？
或许……73和温晴朗一样，都是改造人也说不定呢？
或者……现在73真的已经一周没上课了，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也许73只是家里有事……呢？不会出什么大事啦……”丽萨微笑着，安慰着担忧的温晴朗的同时也在安慰自己。
有很多时候，73给丽萨的感觉，甚至不像是一个人类，那种感觉令丽萨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令她忍不住回想起7岁那年，她见到的第一个类人。那个人造人，人形兵器。
“其实丽萨你也清楚，不可能没事。”温晴朗的声音猛地一沉，丽萨听着觉得他的声音有些不对劲，抬头去看，却发现温晴朗依旧是平常的那个样子，嘴角此时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担忧的弧度。
丽萨重新低下头，把刚刚听到的那个充斥着冷意的声音当作是自己的幻觉。
“温晴朗。”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无波无澜的声音，他们一回头就看见黑色长发的友人站在那里。
有那么一瞬间温晴朗和丽萨几乎都要以为，73就要被这个世界无情地吞噬了。因为他站在那里，却莫名地产生了一种身于旁人之外的疏离感。
就好像这个人倔强地拒绝了世界。
“蓝莲花，凤凰和雪松机构都指名要你。”73说着从他怀里抱着的牛皮纸袋中抽出几份文件，递给呆楞的温晴朗，“去哪个，你自己考虑。”
然后，73又从另外一个看起来薄得多的牛皮纸袋里，抽出了一张纸，递给丽萨：“肢体改造，帮你申请到了。”
还未来得及仔细看手里的材料的温晴朗一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愣了半晌，才有些结巴地转向丽萨：“你、你要肢体改造？”
虽然不同类别的改造危险程度不同，但是终究都是危险的。最简单的改造项目的成功率最多也只到80％。根据年龄增长成功率又会下降一大截。丽萨已经15岁了，这个年纪改造已经比较危险了，一般的成功率都是在60％左右晃悠。
丽萨听了温晴朗惊讶的声音，只是笑了笑，温晴朗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懂了她的笑容：“我也不想一直这么弱啊，我还想帮爸爸报仇呢。上次跟73提了一下，因为我没有多少积蓄……”
温晴朗打断了丽萨的话：“你没有必要跟我在这里解释，我只是惊讶，不是好奇。”
丽萨不说了，她抬头看着温晴朗，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
“放学我在天台等你，我有话要跟你说。”丽萨飞快地说着，随即转身跑开。
“……她怎么了？”温晴朗奇怪地看向73，爪子也不老实地往73的头发上抓，“唉，还是你的手感好……”
73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丽萨怎么了。
……
中午午休之前，最后一节课是体能训练。一下课整个班的男生就不要命一样往食堂涌，女生还算矜持，却也是一副眼睛冒光的形象。温晴朗直看得心惊胆战，虽然他也很饿，但是一看前方饿狼团一般的人群，温晴朗就顿时觉得自己没有勇气了。
好在温晴朗还拽上了73，他让73先去占三个座位，然后自己去排队打饭。慢点就慢点吧，安全最重要啊……温晴朗看着几乎快要发生踩踏事件的食堂如此想着。
等到排到温晴朗，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了。
温晴朗以一个非常惊险的姿势把三个餐盘放到了桌子上，发现丽萨没有来。
“丽萨没来？”温晴朗问73。
“……”这不是明知故问还能是什么。
“这三个，可不可以不去？”温晴朗索性坐下先看73给他的资料，权当等着丽萨打发时间了。
“不可以。”73回答得干脆利落。
“不是说自愿吗……”温晴朗一脸的不愿。
“因为你作为改造人的等级太高了。”73的回答依旧非常的简洁。
“等级？多少？”温晴朗贱兮兮地问着。
“最高是Level7，我记得你是Level5~6之间，还有上升空间。”73回答道。
温晴朗听着，没说话，只是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改造人的等级，到最后不就是看谁改造得最成功吗。
温晴朗低头看着资料，73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吃。
首先，蓝莲花，上城1区改造人教育机构，象征着人死复生。主要针对脑部改造。
凤凰，上城2区改造人教育机构，象征**重生，主要针对身体基因改造人。
雪松，上城3区改造人教育机构，象征四季常绿永不放弃的铮铮铁骨。主要针对部分躯体改造人。
而这三个又都包括了肉体的改造与再造以及机械性质的改造。并且近年来这三个机构进入C.E的一线战斗组织“六月天使”（ murieal穆利尔，六月天使 ）的人都不少。
“……我去，凤凰和雪松我还可以理解，蓝莲花主要针对脑部改造叫我干毛……我的脑子没改造过啊……”温晴朗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也许是因为你脑部构造的奇葩已经人尽皆知了。”73低低道。
“滚啦数字男，你也开始学丽萨学坏了是吧……哎？丽萨还没来？”温晴朗摸摸已经变凉的菜，“这都什么时候了……”
“也许她不想吃了，你先吃吧。”73看看窗外似乎是不经意道。
“嗯……那好吧。”温晴朗似乎有些无奈。天知道丽萨今天是怎么了！温晴朗随着73的目光向窗外悄悄望去，什么都没有。他有些泄气，为了逗自己开心，他一伸手挑挑73的下巴，一挑自己形状漂亮的眼睛，看着面无表情的73，“看什么呢？就算窗外站着F杯的美女，你也只能看我。”
回应他的是周边女生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以及73毫无情感可言的眼刀。
……
温晴朗带着一如既往有些无所谓态度的笑容倚在天台的栏杆上，看着难得有些扭捏的丽萨：“有什么想说的？”
“……我喜欢你。”沉默良久的丽萨突然沉声道。
她想，她是喜欢他的。只是不知道温晴朗是不是……依旧把她当作妹妹。
“嗯，我也喜欢你。”温晴朗表情不变地回答，“我也喜欢73。”
丽萨愣了半晌，突然苦笑出声：“我说的不是这种……”
“我把你当妹妹，就像我把73当兄弟。”温晴朗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
丽萨只有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她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说下去，抑或是转身离开。
丽萨是下城区出身，想要上KW学院原本是非常麻烦的，可是温晴朗把她的身份改成了自己的妹妹，丽萨这个无父无母的下城区人才能这么容易上了KW学院。
这么多年，原来温晴朗始终把她当妹妹。
温晴朗是一个不会让人难堪的，好像正能量满满的一个温柔存在。他也许有时显得自由散漫，玩世不恭，甚至有些逗比无下限，可他骨子里是个温暖的人。丽萨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可是这一刻丽萨觉得温晴朗冷漠得仿佛南极万年不化的苍冰。他虽然没有说什么生冷的话，却依旧让丽萨感到了无比的寒冷。
这么干脆就……
丽萨抬头，微微眯起眼，看着背对夕阳站立的温晴朗。
光线模糊了温晴朗的周身，他周身的线条化作了细小的光昏，这一刻的他如同神明。
冷漠，傲慢，无法战胜的至高的存在。
一瞬间丽萨感觉到了自己如尘埃般渺小。
然后丽萨微笑道：“我知道了，晴朗哥哥。”
转身，离开。
权当一场美好而梦幻的戏剧落幕。
而幕布之外，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无情而寒冷的存在：现实。
目送丽萨离开，温晴朗呼出一口气：“我勒个去的……编借口好难。”
此时此刻的学院里一片寂静，多亏了现在没有什么人在校园里晃荡，不然一定有人会吓到。因为……
73正挂在天台外面，就在温晴朗身后栏杆下面的位置。
温晴朗转过身弯下腰低着头，看着73，以一种无比认真的表情对73道：“再有这事我就直接说我喜欢你好不好？找借口简直比写论文还难一千倍。”
73的情商估计也不怎么高，因为他回了一句：“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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